一天周末,我從家裏下樓去辦點事情。轉過街角,看見不遠處兩個中年人迎面順著小街而來,看樣子好像是夫妻,女的跟在男的後邊,小心翼翼地低著頭,男的邊走邊不停的向來往經過的路人湊過去說著什麽,路人聽完或者不等聽完他說的話,所有人的反應都是擺手,而且表情很嫌惡。
我能夠猜測到他大概說了什麽,快走近他們的時候,我故意換到了馬路對面,希望能夠繞開。但我的舉動還是沒有逃脫男人的註意,他緊跑過了馬路擋在了我面前,一張口,是外地口音:“大哥,我們一天沒有吃飯了……”我的心動了一下,但下意識地,我還是擡起手阻止他靠前,習慣而且堅決地告訴他:“沒有。”說過後就匆匆走過。
可是我走著走著不禁放慢了腳步,多年前一件讓我至今銘記的往事浮上了心頭。那年我在北京剛參加工作不久,快到中秋節的時候我和另外一個同事去取準備送給客戶的月餅。到了商場,幾十盒月餅已經被碼好放在推車上,我負責看著月餅,我的同事去商場財務部結算。
這時,一位大娘推門而入,她身上破舊的衣服與那家高檔商場裏的五光十色和歡慶的節日氣氛非常的不協調。透過玻璃門看到的那個收廢品的三輪車告訴了我她的工作。她走過我身邊,我看到她的一只眼睛已經瞎掉,緊緊地閉著。顯而易見她並不習慣來這樣的商場,一定是鼓了很多次勇氣才走進來,她緊張地不知所措地四下張望,不知因何而笑的嘴裏牙齒稀稀落落。終於確定了她要找的目標,她搓著手小心地走到賣月餅的櫃臺,選了半天,用生怕得罪售貨員的語氣問:“這塊月餅多少錢?”售貨員回答的很全面:“這塊20,這裏最便宜的10塊錢。”老人聽了半晌沒有說話,又問了一句:“有沒有更便宜的?”得到了否定的回答,她轉過身,很淒涼卻還是帶著笑容說:“真貴啊,我以為2塊錢。”好像生怕有人笑話她,她不知道在對誰解釋著:“不是我想吃,我想給我的孫女買一塊。今天是她的生日……”邊說邊向門口的方向挪去。
目睹了整個過程,我的心說不出的難受,看著即將送到客戶手裏的幾十盒月餅,有多少最後會成為垃圾被扔掉?很多人吃過幾百甚至上千塊錢一塊的月餅,而那個可憐的小姑娘,那個還在家裏盼著奶奶回來給自己帶一塊作為生日禮物的月餅的小姑娘,在今天這個對她來說最特別的日子裏會不會最終失望?當時,我特別想喊住老人,給她買一些月餅,但第一個閃現的念頭卻是如果我給她買了月餅,周圍的人會不會覺得我很奇怪,更要命的是我掏了下西服口袋卻突然發現自己沒有帶錢,我該怎麽跟售貨員去交涉……沒有等我想好這些問題,老人已經走出了商場的大門,推著她的三輪車離開了。我也失去了跑出去喊住她的勇氣。
回去的路上,我向同事說了這件事,同事問我:“你為什麽不先讓服務員拿給她,然後再等我回來交錢,或者就讓老人等一會兒,等我回來買給她?”我突然意識到,很多次我在動念為善的時候,更多的是考慮了自己,怕被騙、怕被笑、怕好心沒好報……甚至就是簡單的因為別人不去做自己也就不做了。回單位的一路上我沒有說一句話,眼睛卻不停地尋找,希望在路上能找到那個收廢品的老人。可是,我並沒有得到那個讓我不後悔的機會。那天晚上,我用被子蒙住頭哭了,為那個一只眼睛的老人,為那個今天過生日的小姑娘,更為深深後悔的自己。
想到這裏,我折回到中年男人身邊,他還沒有找到願意施舍的人。我問他:“你們想要錢還是只要吃飯?”中年男人趕忙說:“大哥,我們不是那種人,我們來投奔朋友,結果朋友在外地明天才回來。我們只想吃點東西。”我把他們帶到街角的面攤,給他們每個人買了碗加量的牛肉面,又添了一個荷包蛋。兩個人感激地不知道說什麽好,起先不說話的中年女人一個勁地衝我鞠躬。我告訴他們沒什麽,讓他們安心吃,自己就離開了。遠遠回頭看到他們在狼吞虎咽,心裏特別的充實。
其實,每個人都會動念為善,只是,為善的機緣也是一念之間,很多事情動心、動念更要動行。(趙爾迪)